“子先。”六位阁臣的对面,吏部尚书周嘉谟一边给面前的卷子划叉,一边小声呼唤坐在他身边的礼部尚书徐光启。

    “子先。”

    “徐子先!”

    徐光启有些愣神,直到周嘉谟稍稍提高声调唤出第三声,他才侧头看过去。“周公有何指教?”

    “我没有指教,你小声点儿。”周嘉谟进一步压低声音,并连连摆手示意徐光启小声说话。在三月十六日的文华殿,“指教”这个词是有特殊意义的。

    徐光启不明就里地点了点头。他此前从没来过文华殿,并不十分清楚这里边儿的弯弯绕绕。

    周嘉谟四下顾盼,见无人投来关注才小声问道:“我听说宫闱有丧,皇女夭折。有这回事儿吗?”

    徐光启表情一滞,眼神也变了。“就在前天。”

    “我还听了一个跟这个事情有关的流言,你知不知道?”周嘉谟用力地拿过下一张卷子,企图用翻阅的声音盖过他的语音。

    “连涉刑部的那个?”徐光启下意识地瞄了刑部尚书黄克瓒一眼。他从今早见到黄克瓒的时候就一直在偷偷地观察的表情神态,但直到现在他也没能观察出个所以然来。给人感觉就像身处漩涡中心的黄克瓒一点也不知道这件事似的。

    “对。就是那个。”周嘉谟低下头,看似一本正经实际却心不在焉地看那份新到手的答卷。不过,他几乎立刻就被答卷所吸引了,他认识这张答卷上的笔迹!

    “周公是听谁说的?”徐光启伸手拿过桌上的茶水,轻轻地抿了一口。

    “我家的轿夫。”周嘉谟的年纪很大了,但一心二用的本事还没丢。“谣言似乎已经传得很广了,我觉得有人在刻意引导。来势汹汹,你一定要小心。”

    徐光启明明是喝了一口热茶,却像吸了一口冷气似的抖了一下。“那个谣言应该不是冲我礼部来的吧。”

    “你千万不要觉得事不关己就大意了,”周嘉谟提醒道:“尽管这些谣言直涉刑部而非礼部,但武清侯府和景仁宫这两头,都牵涉礼法伦常。之后,肯定会有人拿礼法旧例来说事,说不定还要翻先帝朝的旧账。你管着礼部,千丝万缕总会摆到你的身上,稍不注意就会被拉扯进去。你一定要做足准备,小心说话!最好,在皇上明谕礼部之前,什么都不要说。”

    徐光启凛然点头。“周公有心了,我会注意的。”

    周嘉谟的余光隐隐地感应到了些许注意。他赶忙掐断话题,将面前的考卷递到徐光启的手边。并略微提高声调,说道:“子先啊,你看看这份答卷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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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与此同时,皇城的另一头,西厂正堂里新任首席提领李希哲正跪在地上,向提督太监魏忠贤汇报着从京师各地探听到的情报。在魏忠贤的左右两侧,还分别坐着庶务司司正李永贞和外稽司司正王承恩。

    “.至少目前,在中城的仁寿坊,西城的日忠坊,东城的北居贤坊和黄华坊,南城的崇南坊、宣北坊和宣南坊都能听到这种大逆不道的流言。”李希哲总结道。

    西厂并未获得探访民情的授权,西缉事厂的框架下也没有专司对外侦缉的部门。执行局提领这个职位,也是仿照东厂番役局掌班,以监管各执行大队的收支预算及人员名册的名义而设置的。所以严格来说,李希哲及其领导的侦缉人员干的是非法侦缉的活儿。但皇帝秉着多一条消息来源总好过独眼独目的态度,对此睁一只眼闭一眼。只要魏忠贤不闹出难听的风议就不管。

    “厂公!这么多的地方,同时出现如此大逆不道的谣言。一定有人在背后指使操弄!”李永贞望向魏忠贤,一脸沉凝地建议道:“我们应该立刻加派人手,顺藤摸瓜彻查到底!”

    “我们没有对外拿人的权限。”魏忠贤说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