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多时,在会极门值班负责向南书房传递票拟的宦官走进了内阁值房。他快步来到方从哲的面前,见方从哲正低着头奋笔疾书,便只默默地作揖行礼。就在他准备端起盘子离开值房的时候,方从哲叫住了他。“萧公公稍等。”

    萧公公放下盘子,腾出手,又朝方从哲作揖。“首辅有何吩咐?”

    “这里还有一本。”方从哲将票拟贴在空白处,轻轻地吹了吹。待墨水糨糊都干了,他便将票好的惩戒名单放到托盘的最上层。“久等了。”

    “方首辅客气了。”萧公公微微一笑,随即便端着盘子离开了。

    等萧公公离开值房,守门的宦官重新合上值房的大门。方从哲又指节叩响了桌面。“诸位,再把手上的事情放一放。”

    众人的视线再一次转移到方从哲的脸上。

    “推补户部堂官的事情,诸位还有什么想法吗?”方从哲从抽屉里拿出那张写着李三才和王纪姓名的纸,摊开来放到桌面上。

    “不等史阁老回部理事再议吗?”韩爌看向史继偕的空位。

    “推补户部堂官的事情既然已经过了廷议,咱们内阁还是先拿一个名单出来交给吏科和户科驳正得好。”方从哲拿起笔,在砚台里滚了一圈。“世程若是另有提名,到时候再增补也不迟。”

    实际上,方从哲也是想等到科考结束、史继偕回阁之后再行商议的,但奈何皇帝让宦官给他来了条子,让他在殿上提出李汝华告退回籍和推补部臣的事情。虽然例行朝会的本质只是走一个过场,最大的意义是让群臣晓得皇帝健康状况,但特意给条子让内阁走这个过场,就是在变相地催促了。方从哲要是连这点儿暗示也不明白,他这个首辅就可以不用当了。

    由于上次推荐叶向高、刘一燝、韩爌三人都发表过意见了,所以值房里短暂地陷入了沉寂。过了片刻,刘一燝才开口打破这份寂静:“饷部李长庚。李长庚曾历浙江、山西、江西、山东等处,颇有惠政,且以清廉著称,所在皆励清操。督理饷务已二年,从无贪枉靡费之报,或可堪司徒之任。”

    “呵呵,又是一个乙未科的。”沈阴阳怪气地说道。

    “沈阁老。你不妨把这话说得更明白一些。”刘一燝提名李长庚的本意只是扔个话茬出来打破沉寂,除非辽东战事结束,李长庚得以因饷事叙功,否则李长庚和李三才、王纪两人排在一起就是充数的炮灰。但沈这么一搅和就搞得他刘一燝像是在酝酿什么似的。

    沈耸耸肩。“我只是陈述事实。李酉卿本来就是乙未科的嘛。难道我说错了吗?”

    “哼。对极了!”刘一燝深吸一口气,把涌到嗓子眼儿的火气生生地咽了下去。

    刘一燝能忍,韩爌真是忍不了了。“那你沈阁老倒是提个合宜的人选出来啊!”他已经做好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的准备了。

    可沈仿佛正等着这句话似的。他冲韩爌笑了笑,又转过身朝方从哲拱手。“首辅。我提议,改现任南京户部尚书汪应蛟为北京户部尚书。汪潜夫曾历福建、四川、山东、山西等处。治兵易州时,曾抑矿使王虎。朝鲜用兵时,汪潜夫巡抚天津,任上募民垦田,田利大兴。倭乱平定后,又移抚保定,任上赈旱赈蝗,与时任推官熊廷弼以相得益彰,人皆称善,可再相佐以应辽事”

    沈滔滔不绝地历数汪应蛟的好,以佐证这一推荐的正当,但在场众人都不太能听得进去了。尤其是刘一燝和韩爌,他俩简直不能理解。这倒不是说汪应蛟能力不足,而是因为由沈来推荐东林书院的讲师这件事情本身,实在是太诡异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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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散衙后半个时辰,两台前呼后拥的抬舆几乎同时落在了皇城东北面的司礼监的衙门口。掌印太监王安和首席秉笔太监魏朝先后从上面走了下来。这时候,在门外当值的宦官早已经跪下来候着了。

    一下轿,魏朝便快步走到王安的身后,准备和他一起进去。

    “你不是该去银行衙门吗,跟到本部来做什么?”王安跨过门槛时,跪地恭迎的宦官已经把头放到地上了。

    “等会儿再去。奴婢有件小事想请教老祖宗。”当魏朝也跟着进了司礼监,值门的宦官便自己站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