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妈妈一拍茶几,“臭小子,老妈我在你心里头就是那么无情无义的?死了还要卖肉……”说到此处,顿时感觉到说漏了嘴巴,立刻就转过了目光。

    安子的眼泪水一下就下来了,毛毛是他在逛花鸟市场的时候只花了五十块买回来的,毛毛是一条古代牧羊犬,买回来的时候,毛毛已经四个多月大了,烂着脚趾,身上的毛打结,眼睛中全是眼屎,摇尾巴的时候,屁眼上也全是拉稀引起的结痂……换一句话说,当时的毛毛很可能就要死了。

    安子买回来毛毛,给它把脚趾上的毛全部剪光了,又买药膏给它擦……三个月后,毛毛又变成了活泼可爱的古代牧羊犬,超级萌物,这些年还下了好几窝崽,加起来,给安家带来了超过两万的利润。

    但安子从没觉得,自己当初买毛毛是为了赚钱,他当时只是觉得这条狗狗虽然满是眼屎,但眼神依然很温润,看着他,还很卖力地摇了摇尾巴,虽然摇尾巴的力气似乎也不太大。

    当时还是孩子的安子毅然就把口袋里头的五十块掏了出来,那卖狗的大约觉得毛毛也快死了,能捞一点是一点了,很爽快地就让安子把毛毛给牵走了。

    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缘法了。

    “怎么可能,前几天我还刚给毛毛洗了澡,它还很活泼。”安子不可置信,可眼泪却是止不住一般,他看着老妈,忍不住指责,“是你,肯定是你,看毛毛老了,不能创造利润了,不愿意养它,就把它弄死了……”

    这话本是安子找不到理由的胡乱发泄,可安妈妈却是恰好被他说中内心,当下一下就站了起来,“你以为老娘愿意啊?你整天不着家,知道它一个月要吃多少钱么?你知道咱家的店这个月才赚了多少钱么?你但凡要是争气一点,能拿个奖学金什么的,我何至于要如此?我给你算算,你以后要上大学,四年大学得多少钱,以你的成绩,上大学估摸着还得花钱买分数才够资格,你知道现在一个分多少钱么?你要差个三五分,那就是三五万,你要差的多,那更是不得了……若不上大学,你日后喝西北风去啊!”

    安妈妈拿起手上的账本冲儿子挥舞着,安子泪眼婆娑地瞧着她,只觉得她和无数影视作品中那些庸俗的女人合为一体……

    “不要说了,你只要告诉我,毛毛是怎么死的?”他冲着老妈大声吼道。

    旁边安爸爸叹气,站起来把妻子拉到沙发上坐下,走到安子面前,沉声就说,“你妈把毛毛栓在家里头,毛毛自己转啊转地,绳子把它勒住了……”

    安子伸出双手捂住脸,他拼命控制自己,想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,可是,呜咽地声音,还是从他嗓子里头溢了出来。

    “这只是意外,你妈不是那样的人……”安爸爸继续给儿子解释着,“我在皮市街上买了一个小棺材,装着毛毛,就埋在河边,你们经常下河洗澡的地方。”

    安子一下就跪倒在地,发出如狼嚎一般地抽泣声。

    安妈妈想要说话,却被安爸爸给拉开了。

    泪眼婆娑中,安子似乎感觉到自己在运河中拼命地游啊游,在他身后,毛毛狗刨式紧紧跟在身后……

    这个世界真是一个虚伪又伪善的世界,人人说着有爱心,却连一条老了的狗都容不下。安子捂着嘴巴,这一刻,他甚至憎恶整个世界。

    他满脸泪痕地缓缓站了起来,泪眼模糊地看着安妈妈,“老妈,你知道么,你们这些成年人,每每用我是为你们好的借口,做着一桩又一桩罪恶的事情……”

    说到此处,他只觉得胸前横膈膜抽搐,让他无法完整地说话,他咬了咬牙,大声说了一声,“我恨你们……”转身绝然就出了家门。

    安妈妈气得脸都白了,冲着他背影大喊,“臭小子,有本事就别回家,真以为长大了连老娘都不要了。”

    听着身后传来的老妈的话语,安子愈发下了决心,再不想踏进家门半步。

    他在运河边站了半晌,天色暗得很快,安爸爸站在门口看着不远处儿子的背影,默然不语,随即,就被老婆大骂着喊进了家门,“别管他,我还不信了,我连自己的儿子都管教不了。”

    夏日的夜终于完全来临,赖德治太上皇洪福,古运河这些年散发出半老徐娘的魅力,每每临到晚间,运河上看起来就极美,可是,在安雨沛看来,黑夜中运河漆黑的水,如这社会的人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