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少爷,江府派人送了张画来。”小仆蹬蹬跑进院里。

    沈望正坐在院里的摇椅上午睡,晕晕乎乎取下来盖在脸上的《封神演义》,他瞌睡还没醒,睡眼惺忪地坐起来,白色的衣角落在地上,扫过一片发黄的落叶,在浓稠的秋日阳光照射下,他比平日多出些恣意慵懒来,面如冠玉,发如浓墨,懒散一笑之下,让人不敢逼视。

    “什么画?”他声音哑哑的,慢腾腾站起来,将湖色发带甩到身后。

    约莫十岁左右的小仆扬起脸:“是江府送来的画。”

    “给我吧。”沈望弯腰,从小仆手里接过画轴。

    这小仆是捡来的,说起来也是巧,这小孩被后娘饿了两天,实在走不动了,蹲在他家大门口哭,被管家接进来吃了个馒头,再也不肯走了。

    难得沈望素来不喜欢孩子,竟然也答应留下了他。

    小仆传完话,又是蹬蹬往外跑。

    “十鳌,”沈望叫住他,懒懒抱怨,“你呀,太吵啊。”

    小仆十鳌憨憨一笑,并不放在心上,依旧是埋头横冲直撞的架势。

    沈望便拖拖沓沓地往书房走,阳光把人的骨头晒得都酥了。

    沈望心中忽然冒出个莫名其妙的念头——如果能死在这样阳光里,倒也不错。

    他走进书房,展开画卷。

    画中烟波浩渺,小舟轻远,没入浓雾,前路茫茫。

    上头题着四个字——回头是岸。

    并无落款。

    这字是他先生的字,这画……虽画的是山水写意,这小舟的笔法却十分细腻,连薄帆上落着的叶子也勾点了出来,分明是工笔的手法,群山也似不曾画完,不过大约是特意留白,显出雾浓路盲。

    工笔……

    沈望摇头,他祖父最擅长的就是工笔画,只是当年变故,家累尽散,他多处寻觅,也只找回了祖父的两幅画,一幅是《唐宫喜鹊啼春早》,一幅是《匀笔阁论画》。

    至于这字,墨迹还很新,是旧画新题。

    先生这是在劝他啊。

    沈望取出常用的小印,仔细沾了印泥,在画上盖下。

    印痕如血,像一片山川中的红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