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淮找来工人封了那扇窗,它藏在角落,好像就等人一个梦游到发癔症的人往下跳。在有规律的打钉声中,我休养生活也从此开始。

    现实如此清晰,每一块地板都是硬的,不会忽然下陷,变成柔软得沼泽,世界的每一种物质的转变都在慢慢被人总结,它们漫长,需要条件和过程。和梦不同。

    在梦里,我的死就只是塑料管里流动的草莓红液体。但假如我真的跳了下去,我的四肢和躯体会迎来真实的粉碎。

    我并不认为自己有自杀倾向,所有人都在寻求解脱。只不过有些人的解脱是一场回头的爱,有些人的解脱是天降的横财,有些人的解脱是终于住进属于自己的房子。大家无一例外,都希望有什么东西忽然出现,什么事忽然发生,从此天翻地覆,从灵魂到物质都焕然一新,像电影将近结尾时忽然换了色调。

    但人生不是电影,只要活着,就必须体会漫长的瞬间,短暂的永恒。

    我的解脱要直接一些。

    当然,这些话无须对任何人解释。

    萧淮也没再提起我梦游中要跳窗的事。

    他对我险些死在梦里这件事很自责。他没说,但我能感觉出来。

    他自责的方式是沉默,久久地沉默,沉默到好像已经参加过我的葬礼。

    我很想搂着他的脖子对他说,哥们,放松点,人生就是一场旅行,在梦里死比或者死幸福太多了,小孩子在梦里撒尿都可以不去厕所,太自由。

    萧淮看起来不吃这套。

    他和我是正相反的两种人,我看似珍惜人生,装笨守拙,愿意为了一条命寄人篱下,实际上根本不在乎一了百了。说到底,我是为了我妈活的。但萧淮不一样,他在感情上轻佻,甚至和老板的弟弟搞暧昧。实际上呢,却十分挂怀生死,心中拧着一股绳,绳那头直通漆黑处,有种莫名的偏执。

    我猜或许他得到的太多,享受的东西太好,所以无法割舍。

    萧淮的轻佻对我有利,它意味着我还有余地与萧淮周旋,只要不为他人知道,我可以照单全收。

    我唯独害怕认真。

    我妈让我好好活着,活着就需要认真。虽然我想不明白,她为什么一面后悔生下我,一面又让我好好活下去。

    我是个听话的孩子。可是,除了我妈,我不想身上再绑别的绳子,也不该再绑。

    像害怕燕林哲的那个吻。

    意识到我是这么想的后,我也吓了一跳。

    原来我是这样的人。

    后来我眼睛见好,萧淮也开始早出晚归,总在灯光昏暗的时候出现,不怎么跟我打照面。

    我松了一口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