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听见心跳声,不知是自己的,还是韩江雪的,还是他们的交织在了一起。

    ——咚咚、咚咚。

    “你知不知,这是你的荣幸啊?我的后座从来都只给漂亮女人坐的。”对方戏谑的声音乘着风被吹到耳边。

    他们越过轿车,越过的士。

    一盏盏灯光被拉成晃动的曲线,他们在车流间危险地穿梭,仿佛亡命之徒,令愤怒的喇叭声也无法追上。

    他们驶入海底隧道。

    “我们要去哪里?”这是万径今晚第二次问同样的问题。涌动的风在隧道中被挤压,他扯着嗓子大喊,生怕韩江雪听不见。

    “一阵就知啦。”那人回答的声音引至胸腔震颤。

    摩托经过中环,也经过兰桂坊,他们沿着蜿蜒无人的山路向上,一路至凌霄阁。

    韩江雪在广场边停稳,泊车,万径也跟着跳下后座。习惯了飞驰的速度,现在双脚踩在地上竟然如同踩在云里,软绵绵,轻飘飘的。

    潮湿气流从海面吹来,穿过脚下的城市,在山顶形成浓雾。一盏芬梨道的路灯亮着,丁达尔效应使得昏黄的灯光在融化,均匀地散布在每一滴水蒸汽里。

    韩江雪看着在雾中变得模糊的千万盏灯火,说不走运啊,今夜不够晴朗。

    但即便如此,那些摩天大楼依旧难掩身形,像一把把尖刀,笔直地刺向天空。

    万径无家可归的时候,用脚走过很多地方,但他走来走去都止步于海湾这一面,没钱坐渡轮或搭地铁,又或是乘巴士经过海底隧道,到达另一边。

    不过,他知道一水之隔的对岸是那些衣冠楚楚的精英人士聚集的地方。金钱以他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在那些林立的高楼之间流动,比维港的海水还要汹涌激烈,金发碧眼的鬼佬在酒吧街彻夜狂欢,那些地方放小资的爵士乐,放布鲁斯,连小姐也叽里咕噜地说外文。

    而太平山则像一只巨兽,蛰伏在繁华都市背后。

    万径有些恍惚。

    到太平山看香港夜景从来不是他的愿望,过去的十几年他很少去期盼什么,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在为眼前的温饱发愁。极偶尔,他会像做白日梦一般妄想,希望自己有一天不再流浪。

    思绪及此,万径迟来地意识到,自己心中原本最不可能实现的梦想竟然已经成真了,并且是以一种荒诞到无人置信的方式,就连他回想起来,都弄不清原因,觉得像梦一场。

    为什么韩江雪当时不杀他,甚至还会答应把他带走呢?

    万径想着,忍不住转头看向身边的当事人。

    那人趴在栏杆上,雾气沾湿了发尾,使得额前的碎发产生微小弧度,柔软地垂在眉眼两侧。

    宵夜时发生的那些事因眼前的画面再度浮现出来,万径的手不由自主地抬起来,碰了碰嘴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