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或许比看起来更年轻——马尔科心想,眉间的折痕会让一个人的面容比实际年龄更成熟。那张年轻的脸,看起来就很习惯皱眉。

    没什么人的生活是轻松的。

    这之后的事马尔科全无印象。

    他从强烈的饥饿感中醒过来,睁开眼睛费劲儿地就像要把十吨的大卡车从眼皮上移开。马尔科把身上的被子掀开,他撑着床铺坐起身。屋子里有些昏暗,窗帘的缝隙间透出隐约天光。空调还在持续工作,马尔科觉得喉咙要废了,他徒劳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但桌边并没有贴心地被摆上一杯水,上面只有打火机与烟。

    马尔科用手撑住头,忍不住开始思考昨天……可能是昨天,到底怎么回事。而记忆的奇妙之处就在于不可控性——

    人类的不可控是显而易见的。人类既无法随心所欲地控制自己的感受,也无法掌控自己的感情。与其说是智慧生物,不如说是一台精密复杂的接受器,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波段,对于外界的不同刺激会做出截然不同的反应。记忆就像是存档,无法自主删除恢复,甚至无法决定读取哪些部分。

    褪色的教堂。

    辨识不出颜色的花朵。

    来来往往的黑色西装。

    厚重棺木之中他最重要的家人。

    像是没有信号的黑白电视,满屏都是雪花。混乱的线条交织在一起闪烁几回之后,画面回到最开始。

    在教堂里。

    堆放在遗像前的花朵。

    他穿着黑色的西装。

    主持葬礼。

    然后循环往复。

    马尔科停不下脑子里的录像带。他叼着烟,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与玻璃。窗外一片白茫茫,平日所见的颜色都被覆盖重写,雪大概下了整夜。

    破风的声响让马尔科收回视线。

    金属球棒从凝固的空气里穿过,线条漂亮地无可挑剔,带着某种坚定的战斗的意志,仿佛连绝望的现实也可以击飞出去。

    马尔科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。

    但相同的声音再度传来,他生锈的大脑终于回想起年轻人的名字。

    波特卡斯·d·艾斯。

    黑发的年轻人穿着单薄的运动服,踩在雪地里,一下又一下空挥着球棒。一团白色水汽在他面前消散,又有新的形状紧跟着升起。